太行拾秋
作者：李志宏
都说秋天是容易让人生悲的季节，特别是万木萧瑟的北方深秋。时值月末，“自古逢秋悲寂寥”的时节，我突然想去林州，想去亲近秋日的太行山水。下午到达林州城，大卫和老张接到我时，已是半后晌时辰了。他俩都是林州的机关干部，数年前，我们同为省首批驻村工作队队员，在城南20多公里的一个小山村里驻村，大卫是队长。十四个月的驻村生活，烟熏火燎自起炉灶，忙完三讲忙三餐，一个锅里舀稀饭，一个盘里吃咸菜，锻造了很铁的友情，此刻老友们相见，甚是开心。因来不及深入远山了，他俩就领着我在城郊附近的山村里信步转悠，聊驻村工作队的往事，开着老友间不咸不淡的玩笑。三个人信马由缰地在村里走着聊着，随意地出入于村口街巷、农家小院，庄户人亲热地与我们招呼着，像邻居似的，完全没有陌生感，与我们谈秋季收成，说来年打算，讲外出打工，聊农家旅馆，无边无际的话题，无拘无束的交谈，我们依稀又回到了驻村的日子，回到乡亲们中间。村子不大，几乎每个院落都与金黄的色调结了同盟：屋顶上，空地上晾晒着的是玉米籽粒，房檐下，院墙边，甚至树枝上，高挂着的是玉米棒子，黄澄澄金灿灿，装扮着朴素的院落，满眼尽是黄金甲，在瑟瑟的秋风里，这色调让人感到温暖吉祥。山区暮色降临早，转眼夕阳西下，急忙返回县城，他们安顿好我的住处后，约定好次日一早来接我进山。早上，大卫老张准时来接我，随他们而来的还有大卫以前同事、我的网友林中漫步。我们同在一个摄影群里，他是林州某局干部，痴迷摄影，也善写游记，几乎每个周末都组织影友驴友或爬山或摄影，第二天便可在网上见到他图文并茂的作品了，是个地道的驴子加摄徒。在网上算是熟人，却从未谋面，此刻终于见到真人了，果然是个热爱生活有朝气有情趣的年轻人。收拾好行囊，驱车进山，大卫手扶方向盘请示：去哪儿？我说，随便。我游玩是没有目的地的，也不在意非要到达哪里不可的，在意过程的享受。大卫就有点犯难了：随便是哪儿啊？漫步说，要说拍摄，那还是去石板岩。漫步是太行老驴了，门儿清路熟，就随他安排。大卫得令，踩着油门，直奔林滤山。出城向北，就上了一条宽阔的公路，这条乡际大路通向举世闻名的人工天河红旗渠，“自力更生、艰苦创业、团结协作、无私奉献的红旗渠精神已不单是林州的象征了，四十多年来，她像一面大旗鼓舞着全中国人民，已成为激励中华民族前进的不竭精神动力，被誉为“中华民族之魂”。美丽的太行山因了红旗渠水的滋润，更妖娆秀美，林州人也因了是红旗渠故乡人在外地倍感自豪。红旗渠更是带动了林州旅游业的发展，因此，太行大峡谷风光也成为了无数游客和摄影人的向往之地。这条乡际公路若称之“红旗渠大道”倒也名副其实。这条宽直的公路与大山平行向北延伸着，像一道分水岭，把山区与平川明显界开。东面是开阔的平原地貌，西面则是高山峻岭。这独特的地势很适合滑翔跳伞，林滤山隧洞上面就是国际滑翔跳伞训练、比赛基地，当跳伞员从陡峭的山巅纵身跃下，各色彩伞便如花儿样空中绽放，徐徐飘落在农田里，可以想象那场面该是何其壮观。途中向西有个岔口，斜坡上有道牌坊似的山门，那是通向林虑山大峡谷的入口处。绵延八百里太行，哪里最壮、最险、最美、最秀？当属林州的林滤山大峡谷了，百里画廊，移步换景，吸引着八方影人和画家，这里有很多拍摄和写生基地。沿着大路继续前行，太行山一层石崖一层绿，屏障似的横亘在不远处，连绵的山峦间有一斧状豁口像是在齐整的断面上掰了一块儿，这就是鲁班豁。一个豁口，被冠以鲁班大名，一定有美丽神话传说。中国堪称神话故乡，每座山，每条河，每个洞甚至有些树都能扯出很多传说故事。我不在意这没有实际根据的神话杜撰，只关心翻过这豁口能到大峡谷的哪里？能缩短多少路程？漫步说，省去了绕弯穿越隧道，能缩短三分之二路程呢。我望着豁口说，虽曾数次路过这里，却从没有翻过这豁口呢。漫步说，那咱今天就翻翻鲁班豁，满足大姐的愿望。于是停下车来，换老张驾车依旧沿公路穿隧道，到山对面等侯，大卫和漫步陪我徒步登山，翻越鲁班豁。太行山陡峭著称，缓坡极少，崎岖的羊肠山道，淹没于灌木杂草丛里。大卫在前，漫步断后，我于中间，三人鱼贯前行攀登。因右脚扭伤月余，虽已消肿，但尚未彻底痊愈，平路慢行时，基本看不出足疾，疾步崎岖山路，步履就犹显维艰，加之平素锻炼少，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了，就时不时的想停下来短暂歇息。大卫和漫步极不主张途中频频歇顿，说匀速慢行才是登山的最佳状态，我只得吃力地夹在他们前后踽踽行进，远远望去，那架势，活像两个士兵押送一个女战俘。登至半山腰，右脚隐隐作痛，体力明显不支，便席地而坐，就耍赖不走，什么匀速慢行？什么切勿停息？俺就要随情随性地歇够了才走！漫步无奈，只得随我停了下来。前面的大卫发现身后没了跟随，便折身转回接应。突然，传来他发现新大陆般兴奋的喊声：快！快！快扭头看啊，海市蜃楼！哦？！我一个激灵站起，急问道：哪里啊？漫步则像列兵听到冲锋号角般，快速举起手中武器，找着有利地形，咔咔地摁快门儿，我也跟着他一阵狂拍。漫步欣喜地说，像是牛尖山啊。大卫口气肯定，是，是牛尖山。牛尖山、驴尖山我都没见过，他俩认定了我就不怀疑。印象里东边应是平川地貌，却在云雾缭绕中，突兀地呈现出一溜山峦来，山峰的轮廓时而影绰，时而清晰，无疑是海市蜃楼了！三个人沉浸在喜悦之中。一阵狂拍后，就定睛观察起这美景，发现顺着蜃楼向北，还有山峦。我问道，北边那山是真山还是蜃景？他俩一时也辨别不出了。当辨不出时，就朝着美好的一面想象，就宁可认定是。内陆地区又是山里，这种奇观不是千年不遇也是百年未见，可是开眼界了。“呵呵，要不是我停下不走，能看到这海市蜃景？”我颇有些得意，仿佛立了头功。“是我一扭头发现的。”大卫争辩道。“你为啥扭头？我不强行停顿，你能扭头？”我当仁不让。“呵呵呵……”漫步没有居功理由，只有笑的份儿。许久，那蜃楼幻景非但没有消散，反而越发清晰了，“咦？怎么比刚才更明显了？”我不解地问。“说明气流稳定。”他俩专家似的解释。这分析是符合大气物理定律的，我好一番自我庆幸，这趟山可是没白爬，居然看到并拍到奇景了。兴奋消除了劳顿，精神大爽，继续向鲁班豁攀登！灌木杂草随即隐没了我们的身影。山回路转，又登到了一个高度，视野更高远了，心中惦记那蜃景，想必早已消失了吧。便不约而同的回首遥望，咦？云雾散尽，山却岿然。嗯？莫非……啊？！原来是真山！一路沿山道绕弯，那个方向也早不是我们印象里的“东”面了。哈哈哈哈……自己戏了自己一把！感觉那“牛尖山”也在笑我们。三人与“牛尖山”遥相对视，开怀大笑，笑的那样放肆，那样痛快，那样震撼，那样淋漓至尽。很久没有如此酣畅无忌的笑过了，吼般的笑声荡涤着五脏六腑的浊气，周身好轻松！那蜃景虽假，但带来的这场欢笑却是实实在在的真。继续攀登！我从来认为观景随心境。同样一个景物，不同心情观看，会产生不同的感受。风拂垂柳，心绪悲凄时看它，柳枝也悲，如同被风摧残鞭笞。心情愉悦时看它，枝叶在风中摆动仿佛舞者舒展广袖，优雅悦目。此刻，我的心境就格外晴朗明媚，有老友陪伴，新友相跟，呼吸着清馨的空气，一路谈笑，体验着攀登的乐趣，心情好极了！心暖景不凉，虽是深秋，我却触不到一丝秋的悲凉，即便是一蓬衰草，也不觉它有哀怨，枯黄的叶茎在风中炫耀着成熟，从容地向我讲诉它四季更替、一岁一枯荣的生命轮回。进入太行腹地，天空湛蓝，白云飘拂。居高远眺，座座高山挺拔雄壮，倚天而立，像一群北方阳刚壮汉，伟岸大气。穿行在这逶迤群山之中，没有萧瑟苍凉之感，倒使人心底平添了几分豪气。平素言语不多的大卫，居然放声唱起来了，跑调的歌声在山谷回荡，拐的我也跟着他找不着调门儿转过山道，远远望见一株高大的柿树挺立在绝仞处，叶子早已被几场秋风亲吻的乱了阵营，以为秋风爱上它，都纷纷追风而去了，只剩那金灿灿的柿子不离不弃的依然固守着干枝。仗着险要的地势，它躲过了路人的贪婪，终得保全。它悬在高高的枝梢顽皮地俯视着我们，我只能立在它高大的身躯下扬脸望着它，与它对视，想象着它那一兜甜蜜，频咽口水。此时，它与我是平等的，谁也不占有谁，相看两不厌。有蓝天映衬，它越发金红的可爱，无论从哪个角度端详它，都是一帧美图，养眼，润心，此刻，感受到它对我很友善。我离去时，总感觉它在向我行注目礼，直到两厢望不见。人啊，真是个奇怪的生灵，存有复杂微妙的心理，越是可望不可及的，越是得不到的，就越勾你的牵念，贼般的惦记着。枝梢这红红的柿子，委实勾着我的心，此后每逢这时节，我即便进不了深山再睹它的风采，至少我也会想起它。终于登顶了！上来才知道，看似一道梁的豁口，原来却是一大块平坦的开阔地。一座小庙坐北向南，香火甚旺，善男信女出出进进，那一脸虔诚与塔尔寺、大昭寺、扎什伦布寺里叩等身长头的信徒别无二样。只是见过大寺院大庙宇的我，此刻真有点“曾经沧海难为水”，尽管是首次登临这鲁班豁，也没心思去打量这野山小庙，急于下山。漫步急忙调焦距，说，大姐，在这鲁班豁留张影吧。我立在岩石上，拄着上山途中讨来的桃木细棍，扬脸远眺，乱发随风，一如流浪奔波的人终于寻到了落脚点儿，被林中漫步定格在了浓浓的秋景里。或许，在他和大卫眼里，此刻的我也是秋季里的一个元素，叠印在秋景里了。作者简介：
李志宏，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，安阳市心理师协会常务理事、讲师，市心理学会理事，市中级法院特聘心理师，安阳师院外聘心理咨询师，河南省作协会员，河南省戏剧家协会会员，曾任河南市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、市电视电影家协会理事，市摄影家协会会员，浙江社会心理学培训中心讲师，杭州家庭综合服务中心讲师，浙江省联合应用心理研究院性健康发展中心入驻专家。擅长领域：亲子关系、婚恋情感、家庭治疗、情绪处理，职场减压、团体辅导，抑郁、焦虑、强迫、恐惧、变态、戒瘾癖、疑病症、危机干预等。71年插队知青，曾获“市三.八红旗手”称号。喜欢“万里路万卷书”的生活方式，曾独自游走西藏，新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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